音樂 – 十年人事

  在家整理舊物時，找出一份舊作，是十年前寫的＜批判本地樂壇＞，曾在年青人週報刊登。當年小臣還很關心香港流行樂壇，故此還有力氣寫出那篇六、七千字的長文（加上當年尚未開始「惜字如金」的地獄式訓練），文章的重點如下：

– 是粗製濫造的唱片令大眾購買慾下降，和翻版碟的出現沒有必然關係；　
– 衝擊樂壇的不是翻版碟，是創作人的自我翻版，不思進取；
– 所謂「推動原創」的電台，除了收窄聽眾的選擇外，只是硬銷自家的推介，真正有創意的作品反而不被重視；
– 電台／電視台在小圈子運作的制度下，只是唱片公司的赤裸裸利益交換平台；
– 不少「另類／小眾」製作，只是供小妹妹們盲目崇拜的對象，對象仍然是「地面」的大眾。

十年過去，小臣已經很少聽本地流行曲，不過也值得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審視一下今日的情況，比照一下這十年的變化。

1. 人材凋零

四大天王人氣不再，而王菲、憶蓮等不是嫁人就是轉攻外地市場。這十年間並沒有號召力強，新唱片銷量以十萬計的歌星冒起過。容祖兒、鄭秀文、古巨基、許志安、陳奕迅等均沒有懾人的魅力，讓人從心底裡覺得他／她們足以配上巨星之名。

事實上，這十年間上位的歌手中，上面列出來的那一批已經是比較能唱的幾個，其他的走音歌王／天后，更是依賴電腦調聲的假歌星，在現場開口發聲便醜態百出。

幕前沒有巨星，幕後也缺乏人材。好的作曲人奇缺，已經很久沒聽過蕩氣迴腸、跌宕變化的樂章；加上唱的不濟，作曲人也只能為他們寫些平凡的旋律，難度太高也不能成為 K 場大熱嘛。難怪「Mark 女」、「M 字頭」等抄襲王也能成為「名作曲人」。填詞人就更難尋，只有林夕、黃偉文等在寫，交行貨的頻率越來越高，歌詞越來越不堪入目。

2. 跟不上形勢

十年前唱片公司把唱片賣不出的原因歸咎於翻版碟，現在則把目標鎖定在非法下載。其實唱片質素差，自然乏人問津，就是沒有非法下載也沒有人買。一張只有一、兩首歌曲可聽的唱片賣一百元，除了花在無聊包裝上的一大筆外，其餘的費用大部份用以支付唱片公司宣傳大員的薪金和「應酬費」，真正花在製作上費用少得可憐。李克勤的兩集《演奏廳》雖然瑕疵甚多，但反映出只有認真的製作才能吸引聽眾到唱片店買唱片。

這十年間唱片業不停在研究反盜錄的方法，新媒體 SACD 和 DVD-A 的科研經費就花了不少在防盜技術之上。錄音技術沒有進步，就是有了更高解像度和更高頻寬的新媒體，沒有相應的軟件配合也是廢物。大量粗製濫造的港產 SACD 版唱片，只擁有 CD 質素的錄音，消費者被騙了一次便不會再上當。

唱片公司在痛斥非法下載之餘，自己也沒跟上形勢，網上供合法下載的歌曲奇缺，加上防盜技術又擾民，有心付錢下載也找不到方便快捷的途徑（看看小臣的痛苦經驗就知道），白白放棄了以新技術銷售音樂這個潛在市場。

3. 聽眾兩極化

新唱片銷路低，但復刻版、翻唱舊歌的唱片卻大賣，可見中生代之中，其實仍存在著一群願意消費的聽眾，只是沒有好唱片吸引他們購買而已。有人看中這個市場，大搞舊人復出，於是林志美、關淑怡、周慧敏，甚至老一輩的徐小鳳、關菊英、許冠傑等也重出江湖，不是出版新唱片就是搞演唱會，亦不乏捧場客。而胡美儀、張偉文等「亞伯／師奶殺手」，則繼續獨佔上年紀聽眾的市場，不要少看他們，那群固定客源的實力，絕對足以支持好幾位歌手及相關的樂師。另一方面，小本經營的唱片公司如樂意、音樂堡等也找來一批能唱的二、三線甚至不知名歌手，翻唱英文金曲和八十年代廣東歌，並以高質的錄音去取悅一群花得起的音響發燒友。

現在的學生和年青人有大量金錢可花，專攻這個市場的主要是一眾賣樣貌的偶像派 – 諸如 Twins、Shine 之流，廿多歲人還以學生裝束示人，販賣少男少女情懷，適合長不大／心智未成熟的消費群。反而在第一段所列的那一類所謂實力派最尷尬，兩面不討好之餘，又沒有膽量突破大路情歌的範疇，只能繼續載浮載沉，玩年終爭奪「豬肉獎」的低檔次遊戲。

聽眾兩極化到了這個嚴重的地步，歸根究底還是欠缺真正具吸引力的巨星和認真的製作，以至有心聽歌的繼續緬懷七、八十年代，而追捧偶像的就找個靚人作心理投射。

4. 英皇獨大

十年前叱吒風雲的大唱片公司如 Sony、華納、華星等已經嚴重萎縮，只剩下現稱環球的寶麗金斯人獨憔悴。近十年間冒起最快的是前飛圖唱片改組而成的英皇唱片，這家唱片公司的老闆「老實商人」楊先生，曾先後在金融、娛樂界搞出不少轟動的大事，以不擇手段揚名娛樂圈。這公司的行政總裁吳雨曾因涉嫌賄賂電視台高層而被廉署拘捕，黑箱作業的手法早已臭名遠播。不過英皇也是今天擁有最多歌星的公司，容祖兒、Twins 等，全是楊先生旗下的藝人。最令人吃驚的，是連林子祥、黃耀明等也陸續加盟，這個圈子運作之黑暗，絕對是在你我的想像之外。

英皇獨大的結果，是電視台和電台的 air-time 被它壟斷，英皇不知名新人的唱片／MV也被大播特播，然後因高播放率而打上流行榜，最後便成為「人氣新人」，週而復此便能利用低價簽約的廉價歌星，大量出版低質唱片為公司賺錢。

5. 無線霸權主義

和英皇獨大相輝映的，是無線電視的霸權主義，繼續操控整個娛樂圈。歌星能否在該台亮相，完全取決於他們是否肯為電視台拍劇集，和參與無聊音樂節目／遊戲節目。電視台把歌星當小丑，對音樂毫不尊重，更令樂壇等同娛樂圈。年終音樂頒獎秀，更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換鬧劇。零三年廉署高調介入，就已經把電視台和唱片公司醜陋的幕後運作揭露出來。

為配合這個傳媒生態，一眾望上位的歌星天天製造新聞，以期在生果報的娛樂版或電視台的娛樂新聞中佔一席位。有一年出版不到一張唱片的新人，卻天天在娛樂節目中搔首弄姿、
被狗仔隊追訪、搞男男女女的奇怪關係，出盡混身解數，就是沒把歌唱好。

6. 音樂雜誌覆亡

十年前還有 MCB 和年青人週報，今天已全部結業，市面上已沒有專門的音樂雜誌，樂迷再無法在印刷媒體中吸取養份。娛樂雜誌用以填塞版面的，只是行貨繕稿，唱片的好壞以廣告客戶為依歸，認真的音樂文章只能在網上尋找。

總結十年人事，以前批判的問題現在不但繼續存在，而且變本加厲，成為不斷擴散的癌細胞，到了今天已經深入骨髓，無藥可醫。